原创散文:寄信大逃奔
2018-02-06 17:55: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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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岁那年的秋晨,家父刘洪余叫我赶快起床,吃过早饭去外县帮他寄一封信。这封信不同于一般,它是封翻案信,也是封翻身信。据他说,去海安的角斜镇上寄,离家最近,却是外县,能达到逃避监控扣信的目的。信是寄给中共中央“四清”工作组的。

我们从南路出走,刘洪余忽然从小路边捡起一支狼毫中支笔。他是既惊又喜,把笔在手中摩挲好久说,今天是个上好的日子,遇上了上好的兆头。写毛笔字的人将来一定是从事文化教育工作的,也可能做行政工作。细看其笔头毛尖上有红色未消,更是乐不可支。父亲认为红色绝对有象征意义,是教师批发作文时用的,有可能以后会当上教师,退一步讲起码也当上会计什么的。

到了新街镇上是中饭后,他叫我们一起到饭店买了中饭,吃饭结束后去叫到了一辆二轮车,也就是自行车。跟人家讲好价钱,让人家拉我代他去寄信,因为目的地距此处还有十几里。车夫说他家靠角斜,来回一趟一块八。父亲给了他两块交待人家对我负责。说好了父亲在街上等我一起回家。

太阳将近下山,角斜的街道在我眼里闪出,真想停下来一睹为快,但身不由己。转了几个湾后,到了邮政所。买了邮票和信封,柜台里面的人递上了蘸钢笔,可这笔在手上不听话。柜台里的人耐心地指导我写,不知怎么,我想起收信人是中央的大人物,手就抖个不停,字也越写越不行,大概是想起到外县寄信是件逃避非常可怕的事。在收信人一栏竟只写了三个字:刘少奇,后面的全忘了写,大家都说好了好了。柜台里一男人对我说,不用怕,每天寄给中央大人物的信多的是,给毛主席的也有。听了这话心才平复下来,在路上才想到忘记了“同志收”三字。

外边早已暗下来时又到了新街镇,但怎么也找不到父亲了。原来说的和车夫不见不散,人家也着急起来,骂他不负责。不过还算好,记住了他说的:口边是路。他中午吃饭时交代,回去时抄近路一直向东北,不过十七、八里。这不是走的南路,而是走的一条从未走过的路。车夫问我这条路有多远,听到我的回答后更加气愤,这叫他把个小孩子如何是好。车夫可能想起父亲多给了他钱,就决定再送我一程3里,之后他还要摸黑回家,叫我理解他。最后二轮车关照了我许多,扑扑我的肩说对不起。

我顺路走也不问人,路上后来也无人可问。饿了,天暗了,深夜了,一条大河挡住了我的去路。这个渡口我认识,叫薛家店,河叫方塘河。河面很宽,水也很深,水草也很密。因为我小学二年级就在渡口东边人家读书,知道白天在河西喊河东的陈学章放渡也是件不易的事,何况此刻。但还是壮着胆大喊了几声,等来等去无动静就算了。

我是会水的,就脱下全部衣服,一手抓紧向河东游去。才下水不远处,我遇到了水草,但我明白越过去深处就是一片安全区。我想到了危险,有许多人就是被水草缠脚而死的,但我不想回头,就奋力向水面上斜进,好像船头,让水草从我身下滑开去。我尽量少动作,谨防水草缠着腿。遇到缠上来,不是骚动,而是慢慢地顺过去。到了河东一看衣服,一点水也没有溅到。这么宽大的河,白天大人也不敢游而我过来了,我真有点得意。

家父等啊等啊,没等来他的期盼,却等来了一只很大的帽子——和刘少奇认本家。他们说“一笔写不出两个‘刘’字”,可父亲分辨说刘少奇叫胡福,姓胡。(其实少奇姓刘,远本家)他说这些干什么呢?没人听。接下来红卫兵要干什么,谁都知道。

过了许多日子,听人家说中央有回信的,信是给地方政府的,主要精神就是6个大字:矛盾不许上缴。对此,刘洪余常骂刘少奇不是个负责的人,或者他的秘书是个不负责的人。

那一支赶路捡到的毛笔,其实没有一点好预兆。父亲不等我,可能是锻炼我在突发情况下的处事体验吧?我也为我能在黑夜里一只手游水过河感到欣慰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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