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实散文:老和尚借洞为家
2020-02-22 21:26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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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搬离洋西到洋东,本来是为了逃离何贼,逃避被批斗,但想得倒是太轻巧,被批斗的日子没有逃得了。

    一天傍晚,一个老和尚从大沟北的沙滩上过来,到了沟南的沟底路上,他无意间对西北“台湾岛”(自留地)旁边的大堤多看了一眼,这一眼不看不要紧,可他这一眼看到了我们家矗立在夕阳西下,晚霞满天的背景上,增加了五眼洞房。他的脚步移不动了,转过来走向洞房。可能他联想到敦煌石窟吧?洞房门前有条一米左右宽的小小流水沟,他就坐在沟边上不走了。

    他非常瘦小,躬着上身,说话的声音高亢,沙哑。他的头上戴一顶像袜管子卷起来的帽子,牙早已脱光,胡须才半个小米高低。这引起了我的惊奇。和尚,是我人生中从未接触过的,只知道跟庙宇、“四旧”和念经有关,还有浓重的神秘成分,其余一无所知。我充满着好奇走近了他。他问我:“借个洞住下可以吗?”我跟他说话时,怎么说他都听错了,他指指耳朵,我才知道他是聋子。看他的脸,小而纠,眼睛似乎陷入了一条树皮的缝隙里。我高声对着他耳朵喊话:“等大人回来帮你问!”他就坐在沟边上等,时而用补丁无数的破烂不堪的袈裟袖子擦拭眼泪,此时我看到了他的袈裟全是黄铜的钮扣。问他叫什么,他说叫王文美。我觉得更好笑,像个姑娘名字的和尚,大概有九十多岁高龄!
    父母亲下工回来了,我把老和尚的话跟父亲一说,父亲不假思索地说:“好的!”我问:“借把他睡,万一我们要用怎么办?”“哪还不好办,再挖一口。”父亲和我的对话,对母亲来说,她似乎没有反映过来。于是,父亲叫我们帮抱茅草,替和尚铺地铺,和尚就和着袈裟安顿在一摊草上,嘴里念念有词。到了晚上吃饭时,父亲交代我们:这个和尚,要善待他——我们没有祖父,就算有个祖父,把他当祖父对待。以后要好好的照应人家。当然,他不会麻烦我们,我们条件有限他也看得见。
    从此以后,我和妹妹成了和尚洞里的常客,送三餐,早晚送水洗面或洗脚。有一天,我们改善生活,青菜烧猪肉,父亲叫我们盛好一小碗送到和尚地铺前,他赶快坐起来说:“我这睡下去,跟菩萨说到话。”他不管我们什么人,也不管我们听见多少。我也觉得太奇怪。文化大革命怪不得破“四旧立四新”,这和尚尽说胡话。他搛起一块肉送到没牙的嘴里,努力了好长时间,最后咽下,很吃力。但不久非常艰难地从喉咙里呕吐出来。我们赶快喂水供他漱口。稍微喘气后他说:“我吃素,没有破戒。”他向我们解释呕吐的原因。第二天早上,他起得很早,对着草棚喊话:“刘老先生,我昨天晚上吃了你家小孩送的肉,好吃,香啊。我从此就破戒了。”我听得清楚,他说完就去乞讨了。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,总是把自己扮成讨饭的。
    更令人奇异的是,临近春节时,他到六里舍买回了30斤大米,送到我家,这时我们才知道他吃的是“定量供应”,这在农村里是不可想象的,他原来还是个城市人。他到户籍地弶港扛回了一捆芦苇,高而整齐,后来用它做成一个西房间的隔间篱笆。一只绿色釉质的盆内,是他分得的豆腐渣。还买了两包茶食送到方桌上。他对父亲说:“你家儿子好,认我做干儿子吧,这就是送来给他过年的。”父亲断然拒绝说:“我在家里方便,怎么能收你的东西?”他说:“反正不收也要收,我又不吃不用,没地方保存,就算我寄在你家。”说完跑开。当时我听得反感:我怎么当“四旧”的儿子,不嫌丑陋?冬天很冷,父亲叫我到六里舍给王文美买了一只夜壶送他。父亲说,这个他得季得用,我照办。
    然而,谁也不会想到,这王文美的冤家对头就是我家南邻杨春树老汉,杨家的儿媳和几个孙子就和父母在一块大田劳动,我们一家的淡水资源正在杨家世代相传的私家水塘里。这还得了,我们一家被送上了枪口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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