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
2018-03-18 16:20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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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9年的3月18日早上,我已经走到“二门洞”这个地方,也就是今天的新街镇东头与新港河交叉口处,四周是槐树盐碱场和荒草,中间一条向西南的斜路。我是步行的,肩膀上挑着一副担子。向身边看,东南边曾住宿过他们家,那家是银头屋,特别是高脊两头张向天空的两个尖角像牛角。这人家有个和我同龄的姑娘叫文秀,上河工的人天天都拿她开心,说是嫁给我的一个叫杨昌官的伙伴。昌官不吱声,我心想,我长得也不比昌官差多少,为什么就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玩话?其实我心里明白,家庭的背景这样,有哪个开这玩笑?昌官的父亲是党员,文秀的父亲也是党员。文秀的父亲只是没有当过兵,没有上过战场,更没有去朝鲜打过仗,但人家是般配的,我算什么。此刻我担着担子,从文秀姑娘的屋后经过,也不知道文秀此刻在做什么,估计她早已生了小孩,该过得很幸福吧?如果她此刻出现问我,我将怎么回答?这一年,我是虚岁24岁。

文秀并没有出现,昌官也早已成家生子,而我正走在上学的路上。从天没亮就步行到此,少说也17-18华里。脚下还有5-6华里走,我高兴地想,这上学就是一大快乐,这个与年龄无关。我将来一定会有好前途的,我如果有那一天,娶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当老婆也说不定。年轻的我当时就这么想象,想到这里,我似乎具备了万丈豪情。抬头看看前方,外边雾正浓厚,阳光似乎有点依稀,只是微弱的光芒在雾的那边。我想起当天是什么时间,发誓要不忘记这个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。

我本来是有一部自行车的,把它放在家里,家里还有父母和两个妹妹,她们要用,而我在教室内是用不上的。担子的两头分别是被子换洗衣服和玉米粉咸小菜。可笑的是这副担子不是一般的担子,它是我刚刚从河工上卸任的土兜儿,有人叫泥篮子,就是钱串子网的那种。边筐是桑树枝折成的半圆形,两个一凑就是个大圆。这很土,在农村其实到处有,但让一个去读书的人当行头,确实很不搭调。但我还是有点担心,高中生们正好下课看到我把这副担子挑进校园,他们会围上来问这问那,那样似乎太不体面。

还算我有运气,下课铃没有响。我就趁机担到了伙食房,跟烧饭的崔广元打个招呼说寄存在此,放学后来取走。到班主任那里, 他穿着一身青色尼布中山装,把我安排进教室,坐最北边靠墙的第一桌子,面西,南边是朱爱余。朱爱余个子很矮,而我很高。我穿着灰色的咔叽军装,肩膀上各缝补着一块长方形的也是灰色的新布,深浅色差明显,就像两块肩章。原来的朱同学是一个人单坐,他从家里搬来的凳子,好像为我准备的,我就不客气的坐上去。崔老师上课教我们语文,正好教到《劝学篇》。奇怪的是他这一课文教了许多课时,只是口念译文让同学记录。他念的其实是一本黄皮教参,那上面有许多文言文的译文。课间操时崔老师叫我去了一回办公室,详细问我的家庭情况。但他没有问到我为什么这么大岁数才上中学。倒是办公室里最前头面向东全体教师的校长在那里开了口。他说话很慢:“这儿叫什么名字?怎么这么大岁数才来学校?”对此,我似乎早有准备,从衣袋内掏出一张信纸——《申请报告》。

徐长进校长只是认真地默读着内容,他口中念道:“申请报告,申请报告,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回看到呢。”显然,他为报告里的内容吃惊。这报告是我三天前写好后送到生产队长面前由他亲自签批的。我只是担心离开家庭后不让生产队长吃惊,不让他吃惊的同时派人到学校里把我抓回家参加生产劳动。我真想不到队长会在我的申请书上批准“同意上学”的字样。从1972年初中毕业以来,我渐渐地成为了生产队里的大劳动力,过去生产队不允许我上高中,这次是我私下请人帮助上高中,对于我来说,是一次巨大的跨越。对于生产队长庄坤福来说,他起码不敢当面扫我的兴。徐校长看到这样的报告后非常感慨,叫我收好,他说要用一下,可到后来,不知怎么,他没有用。徐校长高大的身躯站起来朝我看了许久。徐校长有一个非常不同的地方,就是对任何人说话,始终坐在他的一张大椅子内,除了下班或上级主要干部来了才起身。崔老师想对我说的话因时间紧没有说成,上课钟响了,他和我一起又回教室。这节课下后,他突然从办公室出来喊我,就在教室他对我说:“中午放学后,你跟杨永忠同学一起回家。”同时他也把杨永忠叫住:“你们在同一班级,以后互相帮助,搞好学习。”杨永忠笑笑点头同意。崔老师又对我说:“学校没有住宿条件,你以后就住在杨家——我已经帮你和杨永忠父亲说好了。”

中午放学,我注意等着学校的学生普遍散开,然后从伙房里挑出担子和杨永忠一起上路。和杨永忠一起放学的有许多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学生,我的个子高,担着担子,引起小学生的好奇。他们围着我问许多我想不到的问题,好像是自己到了一个童话的世界。杨家所在地叫堤东9队。他家在农庄线上住,同路的孩子告诉我杨永忠父亲叫杨林,是队长。到了杨家,杨永忠叫我把担子放到后边厨房里,等中饭过后再吩咐我住宿。中午下工时,听到赶路的人尊敬的叫“杨队长好”,杨队长也回礼“在这儿吃饭!”我见到了杨队长,按照事先王尤琪先生的关照,堤东人称尊敬的人为“爷”,女方叫“婶婶”。这“爷”读如“宜”,我就这样亲切地尊敬着第一次遇到的东家,其实他们不收房租。从此,我就住在杨家厨房里。

厨房在大屋后9步外,是三间大银头屋。东房间里的东南角安排了一张床,南北搁置,这就是我的卧榻。明间安置一张磨床,靠西北。西房间的西南角是一个灶台。这名义上三间,其实中间没有隔断。第一天晚饭时,婶婶叫我第二天早上帮助烧水煮稀饭,从此我就接手了这样的活儿,直到离开杨家。杨家并不少吃的,为人很大方,也不和任何人高声。这让我很开心。吃完晚饭后,我就取出我的自制的墨水瓶煤油灯,用他们家一张大方凳加一张小爬爬凳,认真地读书学习。但我心里还有个小小的担忧,因为从民主桥头经过时遇到了我们大队的杨增友。这是人们称为大队长的人,阶级斗争的锋芒逼人。我觉得他从崭新的自行车上下来拦截我问:“你上哪去?”我作了回答以后,他感到非常吃惊,然后他上车离开时还回头朝我看了一眼。我有点后悔没有把身上的申请报告给他看一看。我担心他会回大队找小队,最后把我找回家。可是后来他没有,收到的消息是他非常敬佩我。

感谢国家的形势变了,感谢王尤琪先生的帮助,感谢杨林一家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。从此以后我有了高中学历,参加了真正意义上的高考,直到本科毕业。39年了,怎么能忘记!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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