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散文:难忘的考试
2024-04-19 20:22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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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1981年我到溱东丝毯厂学习,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。

    事发杨书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到我家查夜,他在门口恶狠狠的叫家父开门,家父叫他进来,门开着呢,我家夜不闭户。杨和几个民兵进去乱翻一通,手电光线在各种东西上扫来扫去。有人把旧皮箱扔到地下翻看,杨看到一只皮夹问这是什么。他们找到皮箱内一只资本家小姐的黑色文皮夹子,里面有一张百元存单。同伴问怎么办?杨书记说,放那里。我的担心放下。来人没有新发现,非常扫兴而去。一串脚步声走到向南的水坑边,准备下大沟向杨麻子处那条东西路上走。然而,才下去二十几步,杨书记一个人转了头,他返回屋里说,刚才看到一个练习本子,我要带走。家父叫他自己随便找,不大功夫在“壁橱”找到了我画的一幅涂鸦。

    那画画在废弃的妹妹小学三年级图画本子一页背面,内容是李玉和手提红灯一举,大盖帽,白围巾的一个亮相,英雄气概直冲击人的大脑,似向人扑来。是蓝原珠笔芯画的。这是照胡芦画瓢,因为白天从弶港买了一本《红灯记》唱本,以供自己学唱,画李玉和纯属晚上无聊。杨取走后,我们想不到会有什么后果,家父说不要想了,杨书记还算正派,不会无中生有。母亲说,说不定,欲加之罪何患无辞!

     我画在一张作业纸的反面,充分利用浪费的空白处,根本与白纸正面美术字没有任何关系。然而,正面有五个美术字:“深挖五一六”!

    一天后,大队通知来了,叫父母晚上到大队开会训话,要求老实交代是谁画的,反动实质内容是什么?有何用意?他们莫明其妙的提问,父母回答不了,被“三靠”(鼻子、肚子和脚尖紧紧顶住砖墙)站壁思考。两个小时过去了,还是一无所获,但他们一定要炸出来油水。他们通知我队红卫兵在田间劳动小组学习会上要家父母老实交代。

    过去在大田劳动,每天必须政治学习,大家坐在田头或中间,一到两个小时。几个“动力”必须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。在问到“作者”到底是谁时,父母是实话实说。可是,红卫兵一定要家父母承认是他们画的,双方争论起来。最后,家父对他们说:“我们只承认对子女教育不严。”红卫兵也没有办法。

    我在场听到这样的话,心里非常紧张,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。回家后听父母强调说,小孩画的我们怎么可以承认。事实如此,他们能拿小孩怎么样?!

    为了把事情弄上“八字台”,书记和他的团队发挥了最大的聪明才智,文化人的事情要请学校的老师来帮助解决,要上纲上线,尽管书记心里非常明白怎样加罪,但他未必说出来,要把皮球踢给老师们——一帮文化人。当时全国开展“一打三反”运动,最高指示是这样说的:“一打三反,包括深挖五一六,这样的阶级斗争一抓,大家就有劲了”。这场运动是由周恩来主抓的,史无前例的厉害,我们东台县走在全国前列,据县委书记沙金茂回忆录载,规模之大,动员之广,时间之长,伤害之深,空前。为了我们地方上也想弄出点花头来,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。有人把辩证唯物主义运用到涂鸦的分析中,竟然把“五一六”跟“革命现代样板戏”联系起来。把纸页正反相联系,认为是实实在在的新动向!也是该派,那么多空白纸怎么不画,偏偏要画在这样的五个美术字反面?

    真是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”,这个大大的政治帽子不大不小,让我父母戴尺码正好,叫“破坏革命现代样板戏”,诬蔑人民英雄李玉和!尽管父母一再声明是孩子所为,只承认“对子女教育没有尽到责任”,但他们根本不相信,故意把事情向批判大会规格上靠拢。

    这一次查夜是全大队,甚至是全公社统一行动。查的是重点对象,收获是贫下中农偷了多少“果儿花”和胡萝卜等。果儿花就是到集体大田悄悄拾的棉花,留着悄悄剥籽。当时确实是有不少人公开做了“化公为私”的勾当。不然政治学习时哪有那么多人打线锤子?你打我也打,但棉花从哪里来,大家心照不宣。

    偷了集体大田的半大胡萝卜,主要是为加工粥菜备用。总之,堤利大队部露天广场开了大规模的“阶级斗争现场会”,把突击检查没收的各种东西排列在大会主席台下的一排学桌上,从南向北十几张桌子是展品台。这些东西都是根红苗正人家的杰作。

    为了彻底让家父母成为“铁案”,生产队长得到上级指示,庄坤福动员我写批判文章批斗父母,到大会主席台上发言。我非常反感,本来就是我的涂鸦,怎么还上台当面批斗没有画的父母亲?但我不好得罪庄坤福队长,因为他软硬兼施,答应将来发展我,培养我做队长。美好前途的诱因,我实在难以拒绝,硬着头皮应承下来。他让我回家写,工分照常记。我实在没有编造的本领,只好一遍又一遍修改。大队部正在焦急等待我的射向亲生父母的“炮弹”。我只好磨蹭,一直拖着,直到大会开始都在担心达不到他们的要求。大会进行时,庄坤福在会场上找我,我站在最后的人群里,他找到我赶快把我的手稿送了上去。但不知哪个干部审查的,没有再通知我上台表演。我写的内容就是向大众公开真相,标榜自己有着崇拜英雄的情结。

    这次大会人数空前,隔壁大队也来了不少人。听说有许多展品,我控制不住,也悄悄上前去看了,但人群中有人总是说这张画画得特别像,是刘心善的小伙画的。我不知道那些人从哪里得到了真相,人们肯定我的能力,心里非常高兴。

    那时很多事情是时代造成的,与个人关系不太大。世界上有许多事,看上去当时是坏事,但不久就成了好事,也是时代造成的。所以家父平反的那一天特别提醒我们,不要忌恨本地人,他们也是没有办法,都是时代造成的。

    我第二次目击父母亲被批斗,形式比较过去温和得多,老远看到大队部门口西南的土台,朝东的几个被批斗对象安静的低头站着,有人在话筒前长篇大论,听会的不知批判文章照抄的内容来自哪里,不知所云。会场纪律必须多次表扬或警告才维持下去。父母亲这一次并没有挂大牌子,也没有被五划大绑,似乎外边的形势有点变化。

    我的无聊涂鸦惹出来的风波平息下去,人们对我有了“画得很像”的印象:画得太像,非常逼真!

    外边的形势很快发生了变化,国家中心工作开始转向,由阶级斗争为中心变为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”!我们敬爱的杨国良书记到北京开会遇到了县委书记胡汉卿,胡书记与溱东乡党委书记曹某某商谈,积极动员曹书记帮扶胡书记老家新街办实体经济,落实到我们大队办地毯厂,县委书记出面,事情很快被提上议事日程。我们大队必须在短时间内组织人员先去溱东学习技术,为将来发展地毯厂培训人才。培训织造工好办,培训绘图员的人难找。在这关键时刻,冤枉碰巧,杨书记立即想起我。之所以想起我,就是因为那张画李玉和的无聊涂鸦。

    大队部的广播——高音喇叭通知我到大队去谈话,但没有人“互相转告”,最后,邱加才和范迪友两位特地到我们队王尤吉后面大田找到我,和我谈话的主要意思就是要我做好一切准备,第二天上午八时到大队部参加考试,内容就是画画,从中选拔一到二人去溱东地毯厂学习绘图。我问学习时什么待遇,来人说,学习期满就是开厂的“元老”,徒工期按同等劳力给工分。我听到的反映是,画画的事,自那一次出事后就丢了,谈画色变,我早已不敢染指画画。第二,机会难得,我得答应下来,再想赶快想办法学会画画以应付明天考试 。第三,师傅在哪里?我想起了白昌明,他会画画,曾经为画中堂画(菩萨)被整。但白昌明已经搬了家,当时搬到新街建洋大队。我看看时间来得及,立即骑自行车过薛家店渡船去找他。

    摸到建洋大队白昌明的大田里,他们夫妻俩正在棉花田种麦子,嫂子朱国英叫昌明开门,让我到他家休息。昌明说,我们马上都回家,叫我把大门钥匙拿手上先开门去。

    我在他家明间坐着,看到他女儿的一本《世界历史》书放在家神柜上,突然翻到一张画,就照着画。那是大胡子马克思。我专心致志地画,天也黑了下来,他们回家后,我请教:画画有诀窍吗?想早点离开,他们夫妻俩叫我不要着急,昌明告诉我:画画非常简单。看到我画的马克思说:“就这样画。”我说,你必须教我,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无可奈何地指着画的马克思说,就这样,就这样。收拾收拾,你不要回去,在这吃晚饭,洋山芋烧肉。一块猪肉已经风干,你不来还不知什么时候吃呢!我说不吃肉,肉已经干了,不得烂。我希望他顺水推舟听我的。但他开导说,随便多干的肉,只要和洋山芋烧,马上就烂。

    第二天,我坚决不肯在白昌明家吃早餐,过了渡船直接到大队部去迎接考试。我想,考场一定人很多,争夺战可能激烈,哪知道到大队部一看,锅不动,瓢不响,等了好长时间杨书记来了。他见我来了,叫我在会议室等他出题目。我在会议室想,还这样复杂啊,题目一定很难吧?

    等了一会儿,他手上拿着一幅画,大概从溱东丝毯厂带回的。这画不复杂,就是一张一米高大半米宽的白纸上的一只仙鹤。杨书记把画交给我画就离开了现场。我画了十分之七八时他来看了一眼说,不要画了,就这样,你录取了。他叫我到办公室谈话,问我有什么缺点?我大起胆来了一句:我就是肚子比较大,吃得多。哪知道他黑脸白牙,哈哈大笑,一掌打到我左肩膀上,高兴地说:“你真是一个伟大的谦虚家!回去吧,后天早上到大队部来坐船上溱东丝毯厂培训去。

    到了溱东罗村驻扎,我才知道这些同来的学员,每个生产队一人,他们都是生产小队和大队干部的姑娘相公,还有兄弟大队的干部子女,更有人武部长的侄女,加上带队的,第一批一共十七人,后来追加四人。我在心里想,他们都是”金枝玉叶“,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百姓子女。
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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