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8.原谅知青“匪徒”

    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，那天上午，万里晴空，阳光稀薄，透出冷气，来了两个知青，我们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！来者不说什么，手上比划着寒光闪闪的匕首，对准我家一群招人喜爱的鸡群抛刺去，匕首后的红绸带子在风中直转,就像放飞镖。鸡群在20只左右，它们很神气，一惊动就不好弄到了，在大堤上展开翅膀向下四散而去。但两个家伙仍然东追西截，弄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一无所获。母亲和我们几个小孩早吓得魂不附体，只看父亲泰然自若的脸色。
    父亲和我们一家人看到知青追鸡子，也跟随他们上了大堤顶上，父亲看到他们对鸡子无可奈何，就对我们轻轻地说，不要发出声音。父亲很平静，也没有立即叫喊或制止，此时我感觉到万一弄不好就有生命危险，父亲被害怎么办。父亲的平静让我们害怕的心理一下也平伏下来。父亲在等，我们也在等。等了一会儿，两个知青把鸡子还是追得啯啯地飞，却没有抓到一只鸡。他们失意地转身从自留地上向我们这边跑来。此时父亲轻轻地告诉我们：“来了就好。”
    他们来没有其他的，就是要求父亲为他们把鸡抓起来给他们。一个脸上长着满脸酒痣的说着话，扯一扯上衣，露出下摆，故意露出皮腰带上的鞘，示意我们，那是刀鞘，里面藏着匕首。同时握着匕首比划着，但不配合就杀人这样的话并没有说出口。那个时候，早听说有知青到附近人家抢东西，当起了名副其实的“匪徒”，那些少数的几个人，不管人家什么政治背景，也不管人家经济状况，只知道鸡肉香，狗肉香，羊肉香，有得就上去抢。
    　来了就好办了，父亲对我们说的这句话，我觉得意味深长，心里有了底。父亲从从容容，看着两个知青对他们说，凭你们是没有办法抓到（鸡）的，你要的话，我可以帮你们抓，不过不能白给。那两个知青发起狠来，其中一个，一身青布衣，就是那脸上长着酒痣，腮向外张的，口齿不清地要说什么，但一时组织不好语言，但他知道我父亲是个“大名人”，就发了一通无名火。

    父亲并不着急，让他们看我们家的窘况，看我们几个孩子的穿着。这时十几只鸡回到大堤上撒欢。它们都是新母鸡，白的大而雪白像小船儿，长长的尾上翘着。骆驼红的稳重得像胖姑娘，一顿一顿的。黄鸡是黄嘴黄脚，闪着金光。知青是有文化的，一般具有同情心，父亲不以狠斗狠，而是用语言感化他们，和他们打心理战，让他们感到难为情，看到实况不忍心。
    最后说好了，他们论斤计两给钱。于是，母亲撒了一把玉米，一声唤，高——招招，高招招——，鸡们就聚拢来了。就在我家银头屋明间，他们钱不够，就给了粮票。但他们要的鸡多，还差钱票。父亲大度地说，那就不要了，你们在外也苦，不容易……
    可这事没有过去。第二天下午其中的一个又来了。那个穿得差些，是芝麻布的旧劳动服，长白脸小高鼻子，前门牙上面有一点向外呲。哪知道他回去后一夜醒来，觉得未达到预期目的，越来越气愤，就一个人又到我家来了。他低下头到小洞房里面直取我家的一只大母羊，前脚一扎，后脚一捆，不管你说什么，抓起前后脚，往前一抛，一扳向天一扔，羊随着惯性落到脑后，就像一条大米袋子围在脑壳后的脖子上。他拔腿就快跑，向西南养马房而去。 这一回父亲叫我们大喊，抓土匪啊——，抓土匪啊——边大叫，也边向西南移去一华里余，但只是虚张声势。邻居们都站到门外来观看，但没有人敢声援，更不敢、也不会见义勇为。那家伙从棉花秆田里呼呼而过，狼狈不堪。
    真是天意难测，知青中有人可以返城了。但返城必须要政审过关，谁拿了群众什么，在走之前一定要进行赔偿，我曾看到或听到知青上门去还物的，也看到赔钱的，也有的不自觉，听说贫下中农到他们农场去要的。不过有人到农场单位来要的话，对知青回城是有很大影响的。此时的母亲不断对父亲讲，叫他也去要，过了这个时间就要不到了。两三个月以来，父母之间为此的争论各持己见。
    可父亲就是逆着人之常情，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，说什么千万不可找知青赔偿，因为人家是个孩子。如果我们此时去要，那个知青就可能回不了城了。他们回不了城，就要在农村一辈子。这我们就做了一件不仁之举。再说，他在此知道了是我们所为影响了回城，更是树立了个敌人，说不定还会发生意外。这样，我们成全了人家孩子的好事，又省得树敌，两全齐美，有何不好？我不就是少了一只羊，有什么了不起！
    后来邻居也叫我们去找那“土匪”的组织，父亲始终不听，我母亲忍无可忍就一人去找，被父亲从路上一把把她拽了回来。
    这个知青是三师十八团一营二连的战士，据说是养马的，他们在父亲无法形容的宽容的情况下不久就返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