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想靠旁门左道发迹的人
2018-01-28 16:18: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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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真人真事,受害者是文革时的邻居,虽说是邻居,那时的人家居住距离相当远,总在半里之遥。这邻居姓白,初中文化,人长得白白净净的,一笑一双细长的眼睛,齐白的牙。害他的时候由同乡同龄人王老虎进行,王也是初中毕业,当过义务兵后退伍,哪来哪里去,就回乡参加农业生产,人穿着黄军装,戴着黄军帽。还戴着白玻璃白边框的近视眼镜。我们生产队共四个劳动组,他就来到我们二组。但不久,他发现人们大多一个姓,都是姓王,本家是不能通婚的。就是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能,主要是一个姓被人笑话。不姓王的很少,他们家里也没有能结婚的姑娘。王老虎虽凶狠,但不能制造出一个人来当婆娘。怎么办?他想到了四组里二驮子家有个大姑娘,还是会唱能跳的女排长,于是觉得赶快调动到四组为好。他的要求很快得到批准,为此,他在展开了对女排长的攻势的同时,向生产队欠草借钱搭起了两间房子,有了婚姻的起码基础。


为了出人头地,文革的形势扑朔迷离但他发现凡立功者都会被重用或提拔。这个发现并不是他独有的,只是他人没有那个机遇而已。机遇可遇不可求,但王老虎终于在苦苦的搜索大脑之后,忽然灵光一闪,有了——昨天从海门人家门前过,发现海门人喜欢长竹子,青枝绿叶成荫,一般在家院后边或沟边,老虎因此在睡上床不久,梦中出现了女排长在竹林里,他从后边还偷偷地手一伸,从姑娘腋下伸到胸前,向后用力连衣一抓,把人家姑娘抓得“哇哇”直叫唤:“哪个认妈妈的,狗日的,婊子养的——”他立即转身跑了。他因此认定自己的发迹一定与竹子有关系。他半夜没闭眼,想到了如何在女排长面前取得优势。竹子,毛竹,啊!想起来了,那是小孩子时代的事,对,才八九岁,和白昌明一起挑挖猪草时,当王老虎和他说起毛泽东三个字,他听不来,嘻嘻哈哈地说,什么什么什么?毛竹筒?想到这里他作了一个大脑的固定,就像汽车刹车踏板被踩了一下。他又想到白昌明家的成份足可以“阶级斗争,一抓就灵!”

 

因此,他第二天起身没吃早饭,就把阶级斗争新动向直接向红卫兵司令何小灵作了回报,或叫检举揭发。高而白胖的何如获至宝。何马上布置人直接通知白昌明到生产队场,他要亲自审问。还了得,这不是反革命是什么,诬蔑伟大领袖!其实,一切加害于人的事总能找到借口。这“毛竹筒”也不是什么污秽之物,过去的量米的升子就是毛竹做成的筒,毛竹还可以做成各种筒形的艺术品呢。但有人要把这毛竹筒和诬蔑领袖紧密联系在一起,一场人间互害的事情就发生了。当白昌明被通知到队场时,何二话不说,就叫他站到毛主席像前请罪。关照他什么时候想起来犯了什么罪,什么时候来向何司令报告。一个上午都站着,来来去去办事的人都看到了白被站着向毛主席像请罪,更有小孩来看热闹,甚至大些的孩子找了一个泥团打到昌明的身上,白上衣上留下了一块污迹。昌明转身来骂道:“你要死——细狗日的!”那种被欺侮后的愤怒把小孩们一窝蜂地吓跑。整个上午,直站着不要下地劳动,本来是件大好事,难得的可以片刻休息,但此刻,昌明宁可下田晒太阳,锄草,担粪,觉得那才是人的尊严,人的自由,但此刻,他就像古书上说的“划地为牢”,哪里敢于移动半步,又哪里敢变动姿势直一直身子?昌明没有哭泣,因为那不能解决问题。如果哭泣能解决问题,他可以放声大嚎。画像上的毛主席在向他微笑,他想,就是毛主席当着他的面,也要向他说明,我于心无愧。

 

何小灵从大队开会回来时太阳早已歪西。他看到白晶明这家伙站着低头不语,高叫着:“过来,白昌明!想得怎么样啦?”白昌明跑过去,觉得身上一阵轻松:“我苦思冥想,就是想不出来。”何小灵说:“想不起来就慢慢地想,我提示一下——你小时候挑猪草时经常和什么人在一起。”白昌明说了许多人,但就忘记了王老虎。只好说:“再也想不起来。”何说:“那好,继续请罪,想想吧!”何还说:“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可怜的白昌明只好再走向毛主席画像,站在那里像毛主席低头不语。


昌明没有回家吃饭,急得两个妈妈像热锅上的蚂蚁直转,这怎么好呢?昌明的妈妈有两个,在旧时不稀奇,经济宽裕些的人家,由于第一任妻子长久不生育,要解决生儿育女问题,医院没办法,只有民间的这个古老方法。昌明就是二娘生养的,包括他的妹妹。经多方打听,人们告诉了她们,昌明还站在晒场上向毛主席请罪,好像有什么事,不得脱身。大娘就提着一个竹箩,里面盛着饭,小脚一高一低地上了路,为昌明送饭去了。何小灵的家就住场边,看到这一切马上制止大娘:“饭送到我这块来!”

 

 

何小灵睡了一个短暂的午觉,出来一看队场上向像子请罪的白昌明,觉得是个麻烦。他忽然想起叫人去喊王老虎来作证,或叫对质,说谎最怕三当对面。那个人就像飞一样,立即送口信到王老虎。王老虎一听说去何小灵处,浑身如吃了肉,顺手把上衣一拉往肩膀上一搭,一路风风火火地朝队场跑,他担心跑慢了,大功立不了,就影响了他讨老婆的计划。经过队场他看到昌明低头不语,细看他有没有淌泪,就狠狠地说,你就坦白了吧,不就毛泽东——毛竹筒的事。共产党的政策历来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。你交代了就是做个检讨而已,憔悴共产党把你吃了不成。昌明心里话,你这个没良心的,在设法套我呢,我成了现行反革命,受到批斗判刑,你被提拔立功,我不害了自己。再说,那是儿时的事,自己和王老虎都不懂事,纯属无意,现在承认下来,就是把无意说成有意,岂不冤枉了自己?你不仁,我就不义,昌明决定“倒打一耙”,来个反门招呼。

 

 

何小灵再三劝说要承认,这代表对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的政治态度,不承认就是不诚实。昌明说,噢,想起来了,是有这么回事的,那时我不懂得政治,根本不知道毛泽东三个字,是王老虎告诉我的,他说“毛泽东,听起来就像说‘毛竹筒儿’”。王老虎听罢跳将起来,吐了一口水到昌明脸上:“明明是你说的,怎么赖到我头上?”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打过去。白昌明也不示弱,一头闯过去,正好顶到王老虎胸前,王老虎脚下一滑,轰隆一声倒下去,何小灵连忙上去一把揪住白昌明的头发,摁下去,王老虎爬起来向昌明猛击两拳。正当此时,老党员崔昌如从此经过,喝退了他们。

 

崔昌如问:“昌明你可曾吃饭?”何说饭还临时放在他家明间的小桌子上。崔昌如说:“还不快点给人家吃饭?”并对昌明说:“去,把饭吃了再说,哪有饿罪?”昌明是真的饿了,到何小灵家里取出小竹箩儿的饭,边跑边吃,边流下眼泪,滴到饭上,觉得吃到咸味。崔昌如是个有威信的老人,王老虎和何小灵得都听他的,因为在生产队里提拔人,首先要党小组里提名。没有几个党员的表决,什么人也当不了干部,哪怕小干部,如记工员。崔昌如从来不下大田劳动,他就是看守队场,跑跑望望。平时遇到昌明妈妈,他也不管是大娘二娘,就说几句笑话,因为昌明父亲死得早,所以昌如的笑话就有点色彩,这在乡下是平常又平常的事。他对何小灵王老虎让昌明低头认罪,也不知道底细,但他也不过问,还又装着打抱不平地对何王两个说:“你们没板子打,早点各人有事去吧——”,就他这一说,三个人分三路散了。注意,崔昌如说的话,如果上纲上线,也是反革命分子,但他说什么也不要紧。

 

何小灵和王老虎并没有就此罢休,第二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商量如何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,搞出一点阶级斗争新动静来。他们想到了发动群众,引导群众,群众斗群众,又想到了革命家的光辉教导,革命就是暴风骤雨,不是和风细雨。革命就是主动出击。因此,何小灵作了英明科学的部署。好戏就在下面一段了。

 

 

昌明还是到生产队劳动去了。过去都是二十个人左右集体劳动,他们就通知另外劳动组里的民兵,提着麻绳,直接到大田里把正在劳动的昌明当众捆绑起来。接下来押送到生产队办公室,威胁说,只要你老实交代,如果不老实交代,我们无产阶级的铁拳不是吃素的,请你闻闻。一个民兵就把拳头伸到昌明鼻子尖:“铁鲜气吧?”煤油灯光闪来闪去,照不到光的地方到底站了多少人,昌明没数,但一致叫他老实交代,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。那态度恶劣到让昌明双脚足以打颤。到后半夜,他们实在等不来想要的答案,有人说要让昌明清醒清醒,随后就有人将一盆冷水从昌明头上直泼下来。昌明就像一只落汤鸡。虽说是秋天,天气并不冷,可这大半夜里的昌明被水一浇,不觉人抖将起来。

 

大家觉得进展缓慢,没多大意思,睡意来袭,就草草把昌明关在保管室里,随他自生自灭。此时的两个寡妇和姑娘在家里哭得泪都干了,就要妹妹到队场窥视,看到哥哥在保管员办公室里发出有病的呻吟。妹妹说了好长时间,要哥哥吃送来的稀饭。但小箩从窗栅栏挤不进,只能容拳头伸进去。没有办法,妹妹就抓起一把稀饭送进,哥哥接住啃,因为双手被白麻绳索紧紧的捆扎着。捆扎的双手在背后,连着一根绳子扣在办公桌脚上,妹妹也没有办法解放哥哥。

 

三天之后有人要向生产队借玉米,负责的保管员和开印的尤大奎一齐找开大门一看,这怎么了,惊讶得合不上嘴。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打开了大门?少了东西没有?这里难道是关人的地方?白昌明原来也是保管员的同学,现在尿和屎一身,室内气味不堪再闻,屏住气逃出室外。尤大奎是个共产党员,脾气急躁,立即把昌明解放,叫他回家赶快洗干净。昌明一步一跛地向远处走着,崔昌如遇到他立即停下来看着昌明说:“咳,作孽呀,作孽!”

 

匪夷所思的事是,若干年后,尽管把家安到女排长屋檐下,但驮子的姑娘跟粮管所长结婚了,而王老虎高不成低不就,让他好担心。偏偏昌明的妹妹被人退婚,有人做了个月下老人,昌明就与王老虎成了子舅两个。要不是当初的富农分子生了个姑娘,王老虎真的要断子绝孙。王老虎后来生了三个儿女,女婿也做教师。

 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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