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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74.棉田沙滩比武场

      队里有一群红卫兵，红卫兵里夹着刘洪余。他们就是一群小青年，小青年们在劳动中，常谈起知青练功的事，你说说，他说说，有个殷秀才就扯到了刘洪余身上。亮处打人黑处站的殷秀才忽然来了灵感，他附着肖一才的耳朵轻声说，我们要和刘洪余来一次真实较量。经他这一提议，一才一宣布，个个都像喝了空腹酒，嚷着好，这个好！个个都磨拳擦掌，抓耳挠腮，纷纷出来要和刘洪余拗膀子。
      那天是在二狗子后边的大田里拔棉花稭，人人手上握着拔棉花稭的钩子。正好大田中间有一块碱场空地，像一块大广场，太阳一晒，一层盐硝雪白的，就是不长棉花。一才说，就在这块地方打一架怎么说？杨德虎也把膀子捞起来，走近了刘洪余。刘洪余一看形势不妙，退后几步说，我不跟你们打，把你们打伤了，我会罪上加罪，你把我打伤了，我有家庭和孩子，你们谁能负责？
      殷秀才和刘洪余一般高，也是个小个子，他两只秀气的鼠眼，眼珠乌黑，贼溜贼溜的，小嘴左边上一块月亮疤。他上过初中，在校时专门流窜着搞活学活用的演讲，红语录袋子一挎，红宝书一举，高呼着时髦的口号，而此时不断地摇唇鼓舌，扇风点火，在这个耳边吹风，在那个耳边呼气。他同时壮着刘洪余的胆说，你放心，我们负责！大家说是不是？大家齐声叫着“是，我们全负责”。阴扇子生怕打不起来。
      一场“革命派”和“反动派”的大比武就要开场了。在他们看来，刘洪余将被无产阶级的铁拳打得粉身碎骨。人群中走出一年纪长的群佬儿，他家好几个孩子，为人也好，特别不忽略我父亲，就对刘洪余说，你怎么能和他们交手，虾大的力气。我母亲也上去揪住刘洪余，叫他不要自讨没趣。可在这关头，如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。一群人，呼啦一声，围住了刘洪余。再将刘洪余硬拉到划定的一只圆圈里。刘洪余只好拱手说，比武自古讲究规则，一是比什么项目，二是比几个回合，三是谁先动手，四是打伤了如何处理。如果这些不讲好了，我就躺在地上，不用你们动手，我就认输。人们听这一说，赶紧围成了一个大圈儿。
      大家商定，项目是摔跤。三盘两胜制。革命派先下手为强。打伤了互不计较。刘洪余拱手向四周说，那就请诸位当裁判吧。殷秀才又在人群中穿梭，耳语不息。最后让其中最凶狠的大块头上。大块头是力气最大的，还是个民兵神枪手，让他上完全出于旗开得胜的考虑。人们随着外边刮着的西北风，取乐的玩兴一点也不减。
     大块头小学肄业，经不住大家的一番拥戴，裤腰带子抽了几抽，紧了几紧，就半开玩笑地“哇哇”地跳出他的圈子冲向了刘洪余，那样子势如破竹，苍鹰扑兔。大家齐声呐喊助威：“好！”“好！”“上！”他们希望事出得越大越好！看热闹的反正不负责。刘洪余心想，来个借力打力，利用他来势凶猛的惯性，只做了一个假动作，身子轻轻一闪，脚轻轻一带，只见大块头如山崩溃，轰然倒下，在地上狼狈地一时头晕眼花，把当场的一大群人，先是“哈……”后是吓得目瞪口呆。
      他们万万没想到，第一个上的人会输得如此惨烈，如此毫无悬念。刘洪余说，起来，起来？还有两盘呢。说着去拉他，可是他赖在地上不起身，摇手，表示与张不战。人群中的殷秀才跳出来说，想不到反革命分子这样猖狂！给我上！给我上！可是这样一来，没人敢再上了，从此也没有人敢跟刘洪余在拳脚上挑衅。刘洪余回家谈起此事时说，人们一般瞧不起小个子，可拿破仑，希特勒都是小个子，小个子不可小觑。中国革命的成功，少不了几个小个子。
       可爱的小年青，经这一试探摸底细，从此不敢对父亲下狠手。